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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国庆假期，一大批出门旅游的年轻人，又被小红书里的网红滤镜骗了。

小红书博主热捧的京郊“小瑞士”、青岛“小镰仓”、大理“小圣托里尼”……

原来不过是人工布景加精致摆拍、修图调色加滤镜的产物，现在又遇上旅游黄金周，连背景里的路人游客都没法完全P掉。

其实，前不久，两组对比照就已经把小红书的“网红”滤镜摔得粉碎了，一组是把砖红色碎石裸地拍成粉红色少女心沙滩，另一组是把垃圾满地的枯黄草地伪装成草原精致露营地。

小红书种草的“粉色沙滩”和真实的沙滩来源 / 微博@你的镜仔没改名次数版

相比之下，图片朴素自然、真实不做作的大众点评，倒是借此博得了一波好感。

不过，被小红书“伤害”的年轻人冲向大众点评的怀抱时却发现，原本那个分享吃喝玩乐的地方，也越来越有小红书内味儿了。

首页推荐的内容，不是网红探店就是打卡攻略；从景区景点到酒店民宿再到餐饮美食，都少不了滤镜加持；就连商家评论区，在满屏自拍照的陪衬下，都开始讨论灯光效果好不好、能不能出片。

大众点评为什么也开始流行“网红风”？

这和平台近几年的转变不无关系。大众点评一直在探索从工具类产品向内容平台转型，陆续上线了“推荐”“笔记”“视频点评”等模块，鼓励用户产出并向其他用户“种草”，希望通过吸引流量、增加用户停留时长、提高交易转化率等拉长链条。

然而，随着KOL的入驻、各类内容激增，加上大众点评接近交易环节，商家竞争环境激烈，在商家和博主的“内卷”下，更加吸引流量、“种草”声量越来越大的网红，开始取代走朴素路线的原生博主。

多位资深用户认为，大众点评大可不必再造一个小红书。毕竟，现在的年轻人，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“网红”洗礼甚至是伤害后，已经不愿再盲目信任任何一个平台了。

一、小红书种的草，大众点评帮你拔？

“我又被网上的图骗了。”人还在大理，小雪已经忍不住向朋友吐槽。

网红照片里的“天空之镜”，不过就是洱海边上几乎每个临海建筑物都有的玻璃摇椅，花10块钱坐上去拍1分钟，“跟小时候照相馆的布景差不多，唯一的区别是从2D变成3D。”

这里却被博主们称为“大理小镰仓”——“早上能看绝美日出、下午可以发呆晒太阳、晚上适合骑单车吹海风”的磻溪村S弯步道，从早到晚都是拍照的游客，“能把照片里的人P干净算我输”。

到了丽江，小雪终于见识到了所谓的大片是怎么拍出来的。站在古城里一家民宿的阳台上，她看见对面民宿的屋顶，铺满了拍照专用的波西米亚风抱枕、床垫，一位男士身穿浴袍、戴着墨镜走上去，拿着一本书缓缓躺下，开始了各种姿势的摆拍。

“这不就是我在小红书刷到的‘古城最美观景屋顶’‘土耳其风拍照圣地’吗？”小雪瞬间没了打卡的兴致，“原来种草的都是‘照骗’。”

小雪的“种草大本营”小红书，已经快被“网红”玩坏了。

前不久，#小红书的网图滤镜有多强#登上热搜，两组关于粉红沙滩和草原露营的对比照火出了圈。

一位博主发微博“控诉”，小红书博主照片里从水到沙都呈粉红色的“少女心沙滩”，是云南澄江的红山咀，但实景不过是一片散布着碎石块的砖红色裸地，所谓的沙滩在中间，“就一小块，里面还全部都是人”。

另一位博主去到内蒙古，却发现小红书博主的照片里夜幕下草原上灯光点点的帐篷营地“图不对版”：草原变成了沙地、游客垃圾乱丢、周边停满大巴和小汽车，甚至连厕所的照片都是假的。

小红书种草的草原露营和真实的露营来源 / 微博@野生珍妮

“看小红书推荐旅游，还不如看大众点评。”有网友吐槽道。

大众点评这次能蹭上一把热度，完全是因为在小红书的衬托下，用户返图显得有些过分真实了。

比如，在武汉府河湿地，小红书博主个个都能拍出春日草地大片，甚至还可以席地美美地吃着野餐火锅；同一地点到了大众点评上，就变成了杂草堆加土路和野钓集中地。

小红书上的武汉府河湿地和真实的武汉府河湿地来源 / 微博@偶像行为大赏

又比如，被小红书博主称为“宫崎骏童话世界”的辉腾锡勒黄花沟景区里，小火车缓缓驶向大草原，蓝天白云下风车转动、牛羊成群；一到大众点评，就成了乌云、枯草、裸土和“网红滑草”等人工娱乐项目大本营。

当然，抛开天气、技术和设备的影响不谈，大众点评的用户评价也确实比小红书少了很多网红气息。

比如位于福建省福鼎市的台山列岛在两个平台的画风也是天壤之别。这个小众海岛被小红书博主称为“像极了意大利悬崖边的小渔村”，图片里是湛蓝的天空、碧绿的海水、错落有致的房子、葱郁的草地和牛羊，让人看了很难不心动。

但在大众点评上，有用户晒出了没有滤镜的九宫图并坦言，“在这里遇到好天气得凭运气，坏天气没有太阳，景色一般，风超级无敌大”，来旅游得“保持平常心”。

小红书上的台山岛和大众点评上的台山岛来源/小红书、大众点评截图

这个假期前往长沙和张家界旅游的张娜，就习惯在小红“种草”目的地、在马蜂窝做路线攻略、在大众点评搜餐厅。

不过，在网上看到了那几组破除小红书滤镜的对比图后，她忽然“有点慌了”。在大众点评找餐厅的时候，她顺手搜了搜在小红书上被种草的几个景点，于是，直接缩减了一天张家界行程。“翻看完评价，瞬间自降了一半期待值，还是留出时间在长沙吃吃吃吧。”

二、大众点评，越来越像小红书

虽然在这次十一旅游黄金周，大众点评在同行的“滤镜批判大会”中获得了“扒皮神器”“滤镜粉碎机”的称号，但在社交平台上，关于大众点评“越来越像小红书”的吐槽却不少。

有网友称，“想上大众点评搜点好吃的，好家伙，打开全是自拍。没有下载小红书就是不想看那些乱七八槽，谁知道还是躲不过。”“现在想从大众点评上找一家好吃的店太难了，热门评价点进去，‘姐妹们，这家店太出片了！快冲！’我一脸问号，这到底是吃饭的还是拍片的？”

开菠萝财经也发现，上述不P图、不调色、无滤镜的图片评价，在点评里的权重并不高。至于那些更加随意、粗糙甚至有点丑的图片，就得花更长的时候才能翻到了。

大众点评被指“小红书化”最明显的地方，是首页的「推荐」栏目。

据常用大众点评搜店的真真观察，现在只要定位一个稍微热门一些的旅游城市，前三页一定会包含网红探店、拍照攻略和修图指南三大块内容。

推荐景点的，清一色打出“国外景点平替”的标签，文案都是“假装在欧洲”“现实世界的摩尔庄园”“小圣托里尼”“不出国也能在城堡边看海”。

推荐餐厅的，东西好不好吃不是重点，打光好不好、出不出片、最佳观景位在哪里，倒是介绍得无比详细。推荐民宿的，不写环境、位置、住宿体验，但一定要po出浴缸大片、阳台观景的背影和加了滤镜的细节图，有的还要配上一段与住宿没有什么关系的文字。

大众点评推荐页面的“种草”笔记来源 / 大众点评截图

“这不是典型的小红书风格吗？”真真无奈道。

大菲是大众点评上拥有5万粉丝的资深用户，他的感受是，这两年大众点评的推荐风格从突出“店和食物”变成了突出“人”，“越来越网红风” 。

“去年我就发现，大众点评的推荐里开始经常出现一些帅哥美女的精修图，内容也不是在点评某个店，而是展示自己。下边评论还挺多，都是‘怎么这么帅’之类的。”

大菲不太理解为何这些内容会越来越多地被大众点评首页推荐，“如果我想看这些精修图，去小红书就好了，真正的大众点评用户，更想看的是与吃喝玩乐相关的，真实、接地气的评价和体验描述。”

推荐内容大多关联商户，因此，打卡图、自拍图甚至约会穿搭图，也经常出现在一些商家尤其是网红店铺的评价里，从而取代了真正的餐饮点评。

例如，青岛一家海边咖啡馆评价页面里，基本都是游客举着咖啡以大海为背景的打卡图和周边风景照，却极少有针对咖啡本身和用餐体验的评价。“这种网红店本来就是以打卡为主，很少有人真的为了吃喝而来。”真真坦言，点评变打卡的情况，如今在大众点评上非常普遍。

青岛某咖啡馆的优选评价内容来源 / 大众点评截图

关于商户评价，大众点评有一套明确的审核规则。例如，基于大数据结合人工审核鉴真、部分类目用户评价须上传消费凭证供审核、精选评价经过风控系统识别和过滤机制才会展示。同时，大众点评表示，不鼓励炒作好评、诱导好评、恶意差评和养号刷分等违规评价。

这些规则的目的是为了甄选真实评价，至于评价的相关性和有用性如何判定，大众点评的规定是，与商户无关的风景图、网络图片等，将视程度不予展示或移除精选，不纳入星级计算。

而可以不关联商户、以分享为主的笔记版块，就更是与小红书相差无几了：界面同样呈现为双信息流，内容同样包含穿搭、美妆、萌宠、影视等类型，形式同样可以是图文、也可以是短视频，发布者也同样可以被包装成网红博主。

大众点评内关于穿搭和护肤的笔记来源 / 大众点评截图

不过，在大菲看来，用户并不需要第二个小红书，大众点评本身已经形成自己的定位，要做一个帮用户甄别和鉴定商家的一个工具，就应该控制不相关内容的占比，把做内容的重心放在如何通过尽量客观和直观的种草，让用户更高效地了解商户或景点上。

三、“网红”被批量复制，年轻人不好骗了

为什么大众点评也开始像小红书一样盛产“网红”？

在文渊智库创始人王超看来，这与大众点评从工具类产品向内容类产品的转型不无关系。

“大众点评原本是一个靠搜索起家、以交易为主的工具类产品，但纯粹的工具类产品容易造成流量流失，也难获取新的流量。”王超解释说，为了把整体链条拉长，提升用户停留时长，大众点评必须要从一个讲究效率的工具变成一个消耗时间的工具。

“比如，它要让用户在搜到饭店后去看点评，看完点评还要看评论，或者觉得这个点评的内容不错，还有可能点进博主的主页，关注他，成为他的粉丝。”

这也符合2015年大众点评被美团合并后，两个平台各自侧重的方向。王超认为，从战略层面来，“美团更讲究交易效率，而大众点评本身拥有海量的内容基础，会逐渐偏重内容社区。”

事实上，近几年，为了做好移动端的内容平台，大众点评经历了数次改版。

2017年，大众点评上线“点评视频”功能，鼓励用户以视频形式向其他用户“种草”。大菲就曾参与过视频点评上线前的灰度测试，当时一位工作人员给他的反馈是，通过视频内容跳转到餐厅主页的跳转率是图文内容的5倍。

大众点评的“视频点评”功能 来源 / 大众点评截图

2018年，大众点评又上线了笔记功能，用户无需评价某个商户或地点，也可以分享自己的生活体验。

2020年底，大众点评下线了有14年历史的“社区”产品，理由是“越来越多的用户在首页推荐信息流中分享自己的生活，源于PC时代的社区产品已经无法满足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用户需求”。然而，其移动端推荐页面的运营和算法推荐却越来越精细，同时鼓励用户通过笔记产出内容。

期间，大众点评还曾因“内容抄袭”遭到小红书平台和小红书用户的声讨。

2018年7月28日，小红书官微发布声明称，有大量用户反映，大众点评疑冒用小红书名称账号，批量建立虚假账号，抄袭及搬运用户在小红书发布的原创笔记。小红书要求大众点评立即采取删除所有侵权链接、关闭侵权账号等相应措施。

大众点评回应称，该事件发生是因为大众点评新上线试运营的推荐栏目，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对相关内容进行了违规转载，已第一时间完成所有内容排查与全部清理下线，并通过技术手段确保该类问题不再出现。

不过，假账号没了，真博主却开始入驻了。

开菠萝财经发现，不少美食、探店、旅游博主会同时在小红书、大众点评等平台发布推荐内容，这无疑也是大众点评的内容风格与小红书越来越趋同的原因之一。

同一个博主在小红书和大众点评发布的同样内容来源 / 小红书、大众点评截图

“有表达能力又愿意表达、还有号召力和粉丝人群的人，即所谓的KOL（关键意见领袖），并没有那么多，所以很多KOL会同时活跃在多个平台，甚至在不同的平台发布同样的内容。”王超坦言。

“大众点评内容不如小红书丰富，所以需要鼓励用户发布内容，甚至引进一些自带粉丝的KOC、KOL来增加活跃度。”他认为，与小红书相比，大众点评的优势在于有一个完整的闭环链条，种草之后可以完成消费，交易转化率更高。

但同时，各种类型的内容激增，KOL“内卷”，商家的竞争环境也愈发激烈，这势必会导致天然更吸引流量的网红笔记、网红点评泛滥。

可年轻人其实已经不好骗了。在各大APP上踩了N次“网红”的坑后，小雪总结出三条旅游经验：不管在哪个平台，看到声称“超级出片”的攻略就直接划走；加了滤镜的景点图片自觉降低一半期待值；宣称“小瑞士”“小镰仓”“小欧洲”等“小XX”的一概不要信。

更多的年轻人，宁愿花更多时间做攻略，也不愿意再盲目相信任何一款APP。正如一位网友所总结的：偶尔在小红书会刷到一些听到没听过的景点，会把这个景点复制到马蜂窝、大众点评各看一次，确定出行之前，为了实效性，还要复制到微博看看最新的无滤镜图片。

应受访者要求，文中小雪、张娜、真真、大菲为化名。

作者：吴娇颖，编辑：金玙璠；公众号：开菠萝财经（kaiboluocaijing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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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图来自Unsplash，基于 CC0 协议